□曾照

我老家在崇州市无根山脚下一个叫罗家碥的地方。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乡间阡陌纵横的村道全是土路。每到清明节前后，这些路边的草坪中，总能见到星星点点分布生长着一支支直立花箭，以及附生在花箭上呈螺旋排列的紫红小花，沿着花箭盘旋而上，宛如绶带。这就是绶草。

一首歌曲唱胡适先生的诗，有“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之句，兰花草指的就是绶草。绶草是一种兰花。所以有人说，绶草是世界上最小的兰花。它分布范围广阔，生于海拔200-3400米的山坡林下、灌丛下、草地或河滩沼泽草甸中。绶草的花序如同绶带一般，故得名，被誉为“通往天国的阶梯”。

我与这种草有着特殊的缘分。在我四五岁有些许记忆时，就已经在母亲的教识下，从野外的林边道旁辨识了绶草。小时的我瘦弱不堪，肠胃不佳，不贪饮食，这成了母亲的心病。每到清明后，她总时不时会挖取些正开着花的绶草、带根，洗净后混着炖猪蹄或猪肉，要看着我吃肉喝汤。母亲管这种草叫“猪獠（牙）参”，说是能补体虚，强筋骨。现在想来，叫这名完全是因为它有如猪牙一般粗细的肉质根。总之，不同地域的人们总会不吝赐予这种草花一个他们能理解的或雅或俗之名：盘龙参、红龙盘柱、一线香、龙报柱、猪牙参等。在崇州乡野，绶草的花期是清明后一个半月左右，其他时候你根本不会注意到它，没有花箭伸出，绶草就会泯然于众草之中而难以显现。

《诗经.陈风》有云：“中唐有甓，邛有旨虉(yi四声），谁侜(zhou一声)予美，心焉惕惕。”其中的“虉”，《尔雅.释草》作虉绶，晋代郭璞注：“小草有杂色，似绶。”这是关于绶草的最早记载。“邛有旨苕”和“邛有旨虉”之“邛”，《说文》：“土之高也，非人所为也。”也就是说，“邛”的本意是指自然形成的土丘，这与古蜀语“邛”的“碉楼、居所”含义不同。“虉”就是兰科的绶草，分布于语山坡林下或山间草地。孔颖达《毛诗正义》说“美草多生于高丘也”。那么说绶草生于自然形成的土丘符合绶草的自然生长规律。也就是说，“邛有旨虉”不是瞎话，算是花言巧语的美词吧。

唐太宗李世民文治武功，雄才大略，也有闲情逸志，诗情喷发之时，就曾写过一首《初夏》诗：

一朝春夏改，隔夜鸟花迁。

阴阳深浅叶，晓夕重轻烟。

哢莺犹响殿，横丝正网天。

佩高兰影接，绶细草纹连。

碧鳞惊棹侧，玄燕舞檐前。

诗中的佩兰与绶草都会在初夏开花，细长的蓝色花朵，无意中也入了帝王之眼。

上世纪末，随着农村中农药化肥尤其除草剂的泛化施用，加上乡村道路硬化，野外已再难见到绶草娇小美丽的身影。如今，竟成国家二级濒危保护植物。如果你能在你生活的环境周围发现这种世上最小的兰花，请别伤害它。从另一个层面说明，你生活的大环境是优美健康安全的。

今年春天细雨时节，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偶然发现一株绶草，不禁想起逝世多年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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