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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4月11日

伏龙观

都江堰伏龙观 林赶秋 供图

□林赶秋

一谈到龙,人们第一时间想起的多半是那种角似鹿、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腹似蛇、鳞似鱼、足似凤、须似人、耳似象的样子,它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那么,流传千年的李冰伏龙故事里的龙是否也是这种普及度最高的龙呢?

南宋淳熙四年(1177年),范成大(1126年—1193年)莅临都江堰,参观了伏龙观和观下的伏龙潭,后来写了这样两句诗:“潭渊油油无敢唾,下有猛龙跧铁锁。”跧者,伏也。潭下有猛龙伏于铁锁,伏龙潭和伏龙观因此而得名。那么,又是谁锁的龙呢?在诗前的序言中,范成大明确指出“是冰锁孽龙”,冰即李冰。

这个传说在北宋便已成形,当时有“李注《李冰治水记》一卷”,记中云:“蜀守父子擒健鼍囚于离碓之趾,谓之伏龙潭后,立观于其上。” 离碓即离堆,观即伏龙观。张唐英(1029年—1071年)《蜀梼杌》载:广政十五年(952年),“灌口奏岷江大涨,镇塞龙处铁柱频撼,其夕大水漂城。”当时,伏龙潭中似有铁柱。

及至南宋,传播更广。除了上引范诗及序,还有他的散文《吴船录》亦云:“离堆者,李太守凿崖中断,分江水一派入永康以至彭、蜀,支流自郫以至成都。怀古对崖有道观曰伏龙,相传李太守锁孽龙于离堆之下。……世云江出岷山者,自中国所见言之也。李太守疏江驱龙,有大功于西蜀。”同时期的曾敏行(?—1175年)《独醒杂志》亦云:“有方外士为言:蜀道永康军城外崇德庙,乃祠李太守父子也。太守名冰,秦朝人,尝守其地,有龙为孽,太守捕之,且凿崖中断,分江水一派入永康,锁孽龙于离堆之下,有功于蜀,人至今德之。”

要特别注意的是,传说慢慢在演化,健鼍已渐渐变为人们常识中的龙。据说龙“性畏铁”,可“作此镇之”,所以要用铁柱或铁锁锁龙。

按照《李冰治水记》的说法,李冰所伏之龙却是甲骨文、金文、《诗经》中的“鼉”,《博物志》名“土龙”,现代动物分类学则谓之扬子鳄,俗称猪婆龙。将囚鼍美其名曰伏龙,恰能与《山海经》岷江“多鼉”的史实、杨潮观《李郎法服猪婆龙》的剧情遥相呼应。

古蜀地岷江一带,很长一段时间盛产鼍。《山海经·中山经》载:“又东北三百里,曰岷山,江水出焉,东北流注于海,其中多良龟,多鼍。”在古人眼里,鼍“善崩岸,健啖鱼”“似蜥蜴,大者长二丈,有鳞彩,皮可以冒皷”。皷,同“鼓”。用鼍皮冒的鼓,金文、《诗经》皆呼为“鼉鼓”。1978年至1980年间,从山西襄汾陶寺遗址的墓葬内就挖出了一批,“鼓身皆作竖立桶形,当为树干挖制而成,外壁着彩绘。鼓皮已朽,但鼓腔内常见散落的鳄鱼骨板数枚至数十枚不等,由之可证,原以鳄鱼皮蒙鼓,即古文献中记载的鼍鼓无疑。”(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山西工作队、临汾地区文化局《1978—1980年山西襄汾陶寺墓地发掘简报》)。

所谓善崩岸,就是经常弄毁堤岸。清人张英《御定渊鉴类函》载录了这样一个故事:“南都上河地,明初江岸常崩,盖猪婆龙于此搜抉故也。以与国姓同音,嫁祸于鼋,及下令捕鼋尽,而崩岸如故。有老渔曰:‘当炙犬为饵,以瓮通其底,贯钓缗而下之,所获皆鼍。’老渔曰:‘鼍之大者食犬,即世之所谓猪婆龙也。’”鼉之与水患的微妙联系,于此可见一斑。

清人杨潮观《李郎法服猪婆龙》(又名《灌口二郎初显圣》)杂剧颇有意思,不写猪婆龙崩岸,反而写李冰开离堆,凿坏了龙窟。那猪婆龙母子都“变化人身”,出来寻仇,与李冰厮杀。龙母龙子“角尖上挂的是碧绡”,而李冰“头盔上挂的是红绡”。李冰寡不敌众,便请儿子二郎救护。二郎“截杀放弹纵鹰犬”,终于擒获了有风雷雨电、六丁六甲相助的二龙,将龙母“锁在离堆之下,要他约勒江波,深无至肩,浅无至足”,又把龙子装在宝瓶口内,“着他守定水门,一吞一吐”,“灌注农田,使千里荒芜变成沃野,永为天府之土”。这里明显吸纳了《风俗通》所录李冰斗江神故事、《李冰治水记》所录蜀守父子擒健鼍故事中的核心细节。

我们不妨大开脑洞:如果说当初李冰伏龙是真事的话,那么他就像那位老渔夫一样,只不过用非常手段(比如以狗肉为饵)收服了一头弄毁岷江堤岸的扬子鳄而已。后来越传越玄,才成了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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