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
风暖,香椿树冒出嫩芽,紫亮紫亮。
树下,母亲架好木梯,迈着一贯雷厉风行的步子爬上去,“咔吱、咔吱”声声脆响,一股特殊的清新味脱俗而出……
又是三月,又到了吃香椿芽儿的季节。
下班后,我沿着路边菜市走,看到一道道春天的美味:荠菜、鼠曲草、枸杞芽儿……马齿苋和枸杞芽可与粉条凉拌,酸辣爽口;鼠曲草洗净,揉和米粉上蒸屉做成青团,软糯清香;荠菜焯水切碎与猪肉末做馅料包饺子,或水煮或生煎,满口鲜美。
母亲在春天里最爱的还是椿芽儿。我记得外婆家小院子里曾经就有一株香椿树,据说是外公种下的。椿芽那特殊的气息应该是童年就镌刻在她的味道记忆里了。后来,父亲也在小菜地边种了一棵,随着春天的剥芽,这棵树节节拔高,一晃过去了很多年。
再后来,这棵树下没有了母亲的木梯……
在菜市走了好几个摊位,我终于买到两小把椿芽儿。也许是离开枝头久了些,蔫了的叶片并未第一时间吸引我,紫红还是那个紫红,气味好像不是那个气味。老板喊我用手指掐断一截凑近闻,才确认是它。不知小时候母亲摘下的椿芽为什么那么浓郁,不用走近,便冲进了我的鼻息!
母亲吃椿芽的方式极为简单:椿芽拌酱。只见她握着一大把椿芽用井水冲一冲,手一甩,水滴成一道弧形飞出,椿芽还是那么生鲜,浴水后又更多了几分娇嫩。母亲拿把大菜刀“嚓嚓嚓”几下,把它们切成不精细的截儿,再一抡,装进大粗瓷碗中,等待着墙角那静默的瓦罐开启。
瓦罐里装的是母亲去年秋天做的剁椒酱。母亲说二台土最适合种辣椒“二荆条”,阳光充足,产量高。反正为了这块地的辣椒,我没少吃苦头:挑着比我身子还粗的水桶去浇水,在山蚊子肆虐的傍晚时分去摘辣椒,剪梗淘洗后又用手揉了眼睛。母亲看着我哇哇苦叫,禁不住咧开嘴笑。苦笑里,这块地的辣椒,却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换来了油盐酱醋和过年的新衣。
“咕咚!”母亲揭开了坛子,坛沿水还在轻轻荡漾,将一大勺剁椒酱舀出,倒进那碗椿芽中,再用竹筷三五两下一拌,“椿芽拌酱”就成了。“吃饭啰!”母亲大声冲着我们喊。就着白米饭,这道简单而浓郁的下饭菜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每年三月回老家,也正是香椿长出的时节。在外婆和母亲的丛林里踟蹰片刻,我便更加想念那香椿的味道。所以每次我都会到小菜地边摘一些椿芽带回家,40多年,年年都是那样的味道。去年,这棵树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发出新芽,今年,它只剩下一杆枯木。我知道,它也老去了。
家里只有现成的郫县豆瓣,拌了一小把,另一把做了椿芽烹蛋。嚼在嘴里,是椿芽,但又好像不是椿芽。也许椿芽还是椿芽,只是酱不再是剁椒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