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鸿
散步时遇到对面楼的邻居,她问我家窗台上的蝴蝶兰是真花还是假花?说与先生还为此打赌,现在刚好求证。我笑,那当然是真花了。邻居说,她也是这么想的,可她家先生认为,花无百日红,“五一”节就看到这蝴蝶兰盛开着呢。
此时,中秋已过。
这朝北的窗台上种着三盆植物,一盆是不开花的绿萝,翠绿的叶子匍匐在防护栏旁,长成新的绿屏风,煞是好看;一盆是块茎肥大的仙人掌,开花时我稀罕它,早晚对着那些黄灿灿的花朵换着角度拍照,但等花期一过,我都懒得给它浇水;那盆蝴蝶兰才是我的至爱。
蝴蝶兰是闺蜜赠送的。那时候春寒料峭,一场春雨把我们的城市罩在雨幕里,她驱车穿过寒风和40多公里路来到我们小区。一摇下车窗,她就托起副驾上的花盆递出来,笑吟吟地说:看吧,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我接过这盆花,仿佛整个春天的蝴蝶都朝我飞来。路旁的行人透过雨帘朝我们投来匆匆的一瞥,我知道,他们一定在心里赞叹:多美的花啊。
那阵子我正为一些琐事烦恼,常常坐在窗前翻着手机里的碎片信息,一看就是半个时辰,偶尔抬头看着窗外,有时阳光一点点变得耀眼,有时天色越来越暗,我头脑里却始终是一片空白。或许是盛开的蝴蝶兰给我带来了好运,也或许是美好的事物有熨帖人心的作用,我渐渐把一些事情想开了。每天对着那么多盛放的花朵,哪有工夫想不痛快的事呢。蝴蝶兰的叶片对生,碧绿肥硕,花茎纤细,顶部略微弯曲,形成好看的弧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们都呈现出优雅、高洁的姿态。最美的还是那茎上深深浅浅的紫色花朵,高高低低,挤挤挨挨,低处的还未凋谢,高处的又含苞待放了。微风过去,一簇簇花仿佛一大群就要展翅飞翔的蝴蝶。这等繁华和气派是多少普通花草难以具备的。难怪,对面楼上的人要误以为这是假花。我朝着它们打哈欠、深呼吸、伸懒腰,心里有说不出的惬意与安适,烦恼就像杳然而去的蝴蝶,很难再见其踪影。
蝴蝶兰虽然名字有“兰”,却与梅、兰、竹、菊“四君子”里的兰花没有任何关系。兰花是空谷里“众香拱之”的隐士,蝴蝶兰却是“倚门回首”的邻家小女。“隐士”兰花藏在绿叶间,需凭着芳香辨认;小女儿的娇憨却是光艳明媚,毫无遮拦。比起高冷的兰花,我自然更喜欢天真热烈的蝴蝶兰。
据说,蝴蝶兰是在1750年被发现的,最初生长在一些低纬度的热带海岛,如今已被带到世界各地,且培育出500多个品种,色彩变得丰富了,花朵却依旧是翩翩飞舞的姿态。那个最初发现蝴蝶兰的人,是从灌木丛中还是荒草地上将它辨认出来的呢?那一刻,他会不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像逮住一对蝴蝶翅膀那样轻轻地“逮住”那鲜嫩的花瓣?他有没有惊喜地喊出声:“天啊,这竟然是一朵花?”——他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啊,他也给我们带来了幸运。
我曾在商城的专柜里、酒店的前台以及餐馆的收银台上无数次看到蝴蝶兰,它们站在洁净的白瓷盆中嫣然含笑,一幅春光无限的模样,亮丽的花朵仿佛把四壁都照亮了。我甚至以一盆蝴蝶兰的出场来鉴定过这些专柜、酒店、餐馆的品位。周围行人来来去去,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是真花还是假花?
——那当然是真花了。
——可是窗外飘着雨雪呢。
可那又如何!蝴蝶兰会说:我自盛开,清风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