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州 □陶蓉
见峨眉山境,层层叠叠, 山清水秀,蜀地孕育的柔美直击人心,看过方知古人说女子眉如远山含黛是怎样的东方美。山脉如蛾眉横翠, 百韵自生,流连其间, 不知今夕何夕,随其起伏, 恍如换了几场人生。王权富贵,清贫乐道,红尘喧闹,极乐极盛,极幽极远都在山里的百转千回。
高山怀柔在祖国名山大川中并不多见, 泰山天下雄, 华山天下险, 世间出名的山往往是极致的山。极雄极险是大自然造化笔下挥墨重最激情洋溢的泼洒勾回,而峨眉山势如娟秀之笔,琢磨在笔尖尖儿,止语在情将说尽之处, 亦如女儿秀心。
跨入山门, 便顿感清凉,大山隔了暑热, 草木清气扑来。肺腑之瘀热在呼吸吐纳间散去, 落步山脚,心热便被抚平。
如今亲眼相见峨眉山,才明白了难怪都叙峨眉天下秀, 拜望此山所见所感确与往日他山不同。女人登游峨眉,见山见水,居然生出知己相逢,托心对话之感。神思静凉之后,翩翩往事在脑海中慢慢浮现,一些细微心境被反刍, 新知新觉被渐渐唤醒。
入山当如觅心,山镇住心海,海平成镜映出真我。
山野之中,颇为亲切。山里长大,坡坎沟壑便是故乡的模样。小时候在山上时,脑海幻想出山外的世界——山外的城, 山外的海, 山外的人, 以为那是个一马平川的世界, 不需要爬坡下坎的世界。
如今再回山中,才发现原来山里山外都一样。
山似世间事, 第一层乍看都别无二致, 慢慢走进走深,便各有风景况味,山径四散而去, 各有曲折陡峭, 引领至不同的风光。童年在山中对山外之路,无限向往,青砖绿瓦到高楼大厦,石径泥路到沥青大道。在山里,路很多, 可是路路难走,觉得城里的路条条笔直平坦, 到了城里才发现, 城里的墙很多, 原来也是路路不通。
一山叠着一山, 一路更比一路难走, 山外之地看似一马平川, 人造的高墙却不少, 撞墙碰壁声声响。
随山而上, 峨眉山上的猴子跑了出来。峨眉山上的猴很有意思, 它们从山中来, 与人打交道。有贪吃的肥猴, 也有顽淘的泼猴, 它们对人的模仿活灵活现。人若投水掷饼, 猴子们争抢过后其熟练打开包装食用的样子令人捧腹, 像人又非人, 可笑过之后也不免思人, 像在哪里, 非在哪里。
猴子吃喝, 露出几分人相, 人也难免都带有几分猴性,或贪或痴,碌碌相争不知往何处去,见繁华便不舍,看富贵便贪恋,几走几走, 丢魂落魄, 心壑难填。
若把人生看作一场登山, 山脚处,满怀雄心是登顶,可是行路难, 多歧路。走到安逸舒服处,也就停了步伐,红尘的泡影占据内心,忘记了自己出发时的初心,峰顶光景便不再追问。可这也不奇怪,山路崎岖险峻,柴米油盐燃烧不断,奔于生计已是全力,若能偏得一隅安生,也实属不易,如何再来登顶之勇?
年轻之时女儿剑心长, 怀天地之大, 为心中之想面对铜墙铁壁也不回头, 时至中年, 身为母亲, 觉得天地很小,小到只有一家人,剑心化成柔心,流淌出了自己的方向,理解了这峨眉山在诸多雄山大川以柔取胜, 以秀气立山脊,山与人是如此相通, 秀心柔情同样可至高峰万丈。回望从女儿到母亲这一路, 下山上山, 曲折百回中,会褪色的自然褪色,该留下的自然留下, 何事珍贵,何为真心, 滚滚岁月长河浪里淘沙,滔滔长流中见永恒不衰。
亦悟亦行, 终见白日生辉, 云海翻腾。
登临金顶,雾消散,佛光万丈,内心体会到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的平静。
见此峰顶壮观,登顶之问也有了答案。依山之峰,登顶之望, 曾经的坡坡坎坎, 皆在脚下, 山顶上放眼看去, 曾经的跌宕起伏, 皆是一马平川之地, 高墙铁栏变成指引的线条,登顶看去万事平。未至峰顶,游弋于山腹之中, 密林遮盖, 曲折往复, 困得其中,坎永远是坎,墙永远是墙,不知山外山也不见天外天。
山越万年心如恒,人间金顶允慈悲。
山野灼灼, 力攀而上, 入清冷况境, 见一片白茫茫,太阳出来了,这就是秀心峨眉的山巅之美。万物的边线相互绵延, 生命的野气汇聚在此。山不言,下自成蹊, 一路上山,见猴, 遂遇山,最后见佛, 山镇住心, 终是映出了真我。
峨眉秀心,秀心峨眉,在蜿蜒幽径,在密林如织,在白雾迷离,在细水静流,在万物生灵,在和光同尘,在百转千回,在天高路远,在滚滚红尘,在慈悲悯怀,在峨眉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