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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21日

金家坝往事

□温月

在成都西城的西华门街与东城根街之间,有一块面积大约数百平方米的长方形空坝,连同周边金家坝街、横金家坝街、人寿巷和寿安街4条长短不一的街巷,便是人们通称的“金家坝”。

据载:清代,一位曾任建昌镇总兵的金姓官员安家于此,家门前竖有悬挂牙旗的桅杆,设有便于上马的石蹬,因而形成了一块空坝,金家坝由此得名,也算是有些历史的老地儿了。

然而,金家坝最值得一提的还是当年回族进步青年创办《学生报》的那段历史。

1945年10月,受中共地下党南方局青工部之邀,进步青年苏菲、苏良沛参与进步刊物《学生报》的编辑工作。苏氏兄弟将自家所有的金家坝街17号大院作为报社的秘密社址。苏家院子共有三道大门,一道是金家坝街17号,二道是同街的13号铺房门,第三道门则朝东拐了个弯,在西华门街83号。从事地下工作的同志从不同的大门进入绿荫满庭的内院,不显山不露水,十分安全。苏宅中,那36平方米的客厅,用来做了报纸编辑部和发行部;而苏菲的卧房则成了常务人员磋商议事的会议室。

《学生报》每期4个版,内容紧扣时局,传递党的声音,颇受进步学生欢迎。诚如苏菲所言:“它是学生自己的报纸,人民的立场,革命的目标。”“是我们回族青年与汉族、满族青年并肩战斗,为创建未来新社会的大厦而尽一木一石的作用……”

从这个意义上讲,金家坝对于成都的新生是有着一分贡献的。

与寿安街隔着蔬菜店并列的金家坝街西段,除了西头那座据说是刘文彩某个姨太太居住的袖珍公馆外,基本都是木铺板青瓦顶平房。在我的记忆中,这条小街最风光的经历,莫过于1979年秋在香港某电影公司与峨影合拍的纪录片《四川奇趣录》中留影露脸。拍摄那天,我与众多的围观者挤在现场,目睹了当时的情形。当年的金家坝街西段如今早已不存,对于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那影片中短短几十秒钟的镜头不啻为珍贵的留念。

城市改造前的金家坝,充满着“烟火气”。坐西朝东,左依金家坝街,右靠寿安街的,是一家国营蔬菜店。在“毛毛菜”都相当匮乏的年月,我曾高举手中的菜篮子,挤在蜂拥的人群中,抢购青菜萝卜。菜店左对面,金家坝街40号大院右侧,是一家酱盐铺。门面虽只三四米宽,但油盐酱醋齐全。每当我家楼下那家大杂货店油盐一时售罄,我都会多走几步路,来此“补缺”。而店里那位忙碌不停,被街坊们呼为“马伯伯”的营业员,其容貌神情总会让我联想起电影演员葛存壮。

与香烟店一墙之隔的“成都市西城区金家坝饮食店”,我则是常客。饮食店“主打”品种白糖发糕和米粉油茶,兼营油糕与油炸馓子。那发糕,系糯米和饭米掺和后磨制成浆,灌注在专用的蒸屉中,用粉红色的食用颜料涂抹出“龙飞凤舞”般的图案,蒸熟。有食客购买,便以一块特制的木板为规范,划成长宽10厘米、厚约2厘米方方的一块。发糕很厚实,满是蜂窝孔,入口清甜糯软。在周边居民心目中,俨然“名特食品”。米粉油茶,则是人们冬天最爱的早餐,我亦如此。浓稠的米糊,色泽橙黄,上面覆以翠绿的葱花、淡黄的黄豆、浅褐的大头菜粒和金黄的馓子碎节,色香味俱全。一碗下肚,热了肠胃,暖了心怀。

饮食店对面,是一家猪肉铺和一家蔬菜批发店,与几家住户同在一幢两层老屋的屋檐下。外婆时常捏着肉票,挎着菜篮,在这家肉铺“挑肥选瘦”。当时最扯我眼球的并非钩挂在木架上的肥膘瘦肉,而是两位师傅脚蹬的专用拖鞋,此鞋棕面木帮胶皮底,状似古装戏中的高底靴,既防水又防滑。每每看到“大师傅”拖着这模样奇特的鞋子在湿淋淋的肉铺里“滴滴答答”地走来转去,我总会忍俊不禁。

与肉铺为邻的还曾有一家开在金家坝街折向字库街口子上的茶铺,后来转向成了“鸿森旅馆”。不过,茶铺虽然关了,但“老虎灶”却保留了下来,既为旅馆提供开水热水,也对外服务。但凡家中蜂窝煤炉子搞不赢时,我便拎着水瓶来此打水,5磅的2分1瓶;8磅的3分1瓶。分分钟搞定,倒也省心省事。

吃喝拉撒,人之日常。金家坝街西段与东城根街接壤处的那座简陋不堪的公厕,不单承担着满足本街区居民如厕需求的重任,在街对面的胜楼和斌楼冲水厕所因全部损坏而停用后,还成了两楼居民的“救急”之所。其时,我家居胜楼,雨雪之夜,奔出楼院,横穿大街以“解急”的情形,不堪回首,至今难忘。

从我家所在的东城根街到金家坝,有两条路可走,向右是寿安街,朝左是金家坝街西段。寿安街短且直,宽亦不过2米,因此在回民小学读书时,我基本都是沿寿安街至金家坝,然后右拐折向阔达五六米的人寿巷。上学的路上,我不止一次想过,寿安街称“街”,咋个又窄又短;人寿巷曰“巷”,为何又宽又长?不知其来龙去脉,便自认为当年取名的人“打梦觉”把二者弄混了。

短短的寿安街,也曾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寿安街两侧全是临街平房,学友方春节就居家于此。他的父亲方大爷常年在家门口摆个小摊,专卖凉拌大头菜。大头菜切成宽约两指长约一指的薄片,插上细竹签,一分钱一片。学生娃娃走过路过,便时不时地摸出一分两分,然后在盛着酱油辣子的碗里轻轻一蘸,尽管被辣得“唏呀呼”,仍嚼得有滋有味。

寿安街通往人寿巷的转角处,则有一个公用自来水桩,乃是周边居民不可或缺的生活设施。这水桩由一户姓马的人家负责开关。凡到启用时间,马家人便搬出一把竹椅,坐在水桩后“掌控龙头”。用水高峰时段,担水的人们常常排起长队,耐心地盯着那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哗啦啦”地装满一桶又一桶。我有好几位同学,无论男女,小小年纪也经常挑着硕大的木桶,排在队列里。每当我目睹此景,总会感叹自家楼院一个水龙头十户人是多么地方便。

言及人寿巷,坐落于巷子东端的成都市回民小学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清光绪末年,回族人士马昌华、马馨吾等,在皇城坝左侧的东鹅市巷71号开办了成都市第一家清真学校“成都私立清真小学堂”,后改称清真小学校。因此地邻近回族居住较为集中的皇城坝、金家坝和西华门,1950年,经成都市人民政府批准,将清真小学,与其后创办的清真女子小学和回民基础小学3校合并,建立成都市回民小学,校址便设在人寿巷7号原清真八寺旧址。1969年春,我从西城区五中心小学转入回民小学就读,在这里度过了3年难忘的学习时光。半个多世纪以来,这所成都市唯一的民族小学,为国家培养了不少优秀的少数民族人才。

当年的人寿巷,还有一处专用库房,平日里不常开启。库内主要存放节庆装饰人民南路广场的灯笼、旗帜、彩灯及线缆等物品。每逢节庆前夕,这里便车进人出,一派忙碌。

与回民小学门对门的是一家粮店。在那粮本粮票购买米面的年代,它曾给我的生活留下深深的印痕。至今也忘不了搬运工们肩披一块粗布,从运粮的汽车上将硕大而沉重的粮袋扛在背上,踏着木跳板,缓慢地移动脚步,将整袋白米倾泻入仓时的情景。仓米如丘,需要人工不时用木耙刨赶填补售米后出现的空处,这便成了小学生“学雷锋”的时机,一些学生课余时间常常自愿到粮店帮忙刨米。当我们今天轻松地将一袋白米从超市搬进自家厨房,更能切身感受到生活与时代的变迁。

粮店的左邻是一个废品收购站。满屋子破铜烂铁。但那一摞摞被主人几分钱一斤就卖掉的书刊却让我“眼气”得很。记得有一次,看到地上扔着几本《美术》杂志,收购员视若无睹地在上面踩来踏去,心里真是“煎熬”无比。对于喜欢画画的我来说,那就是宝贝啊!买下吧,学生娃儿囊中羞涩;索要吧,人微言轻难以开口。当年,冲着那些书本,我竟有几分羡慕收废品这份工作。

时光似水,往事如烟。昔日少年今渐老,金家坝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旧场景则已定格在脑海深处,没齿难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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