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声广
在成都东胜街工作的10年间,我经常在午饭后去附近的人民公园转一圈,看着那里的银杏叶由青绿变明黄。
一年四季中银杏树的叶子有三季是青绿色的。春之时,银杏那楚楚枝条上布满了嫩芽,嫩芽慢慢地呈扇形展开,嫩绿得犹如少女般青涩;到了夏季,银杏叶子随着气温升高渐渐地变成了深绿,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印象;进入深秋后,特别是大雪节气后,银杏叶在萧瑟的寒风中彻底褪去青绿,变得金黄灿烂。
今年,我是在仲冬时节去的人民公园。公园里的每条路、每个景点我都熟悉,算是重游故地。那天天气晴好,又值周末,公园游人如织。我径直走进那片银杏林,抬望眼,一株株高大的银杏树挺立在暖阳下,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漏下来,叶子越发显得明黄耀眼。胜景如诗,吸引无数人前来打卡拍摄。自从手机有了照相功能后,人人都是摄影家。有祖孙仨,穿梭在银杏林中捕捉美景,满头银丝的爷爷奶奶站在银杏下摆好姿势,十来岁的孙女用手机给他们按下了快门,爷爷和奶奶翻看着一张张照片,直夸孙女照得好。游人中,还有的蹲在地上,从落下来的银杏叶中翻捡着,挑出几片中意的叶子放进小手袋里,像是在轻拾一种成熟优雅的美……
我忽然想起我的一位教授朋友,前不久他在朋友圈里发了几张题为“已将秋叶作画屏”的银杏叶图。那是他在银杏叶上作的书画,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些很有禅意的山水人物画,并钤上红红的闲章,明黄通透的叶子愈加显得高贵和不可言喻的高雅。
古往今来,银杏以它独特的品性受到人们的青睐和赞美,也让很多文人骚客为它留下了不少诗文墨宝。宋代诗人葛绍体在观赏银杏时,发现银杏一边向人们展现自己的金黄,一边又飘下无数的落叶,顺着寒风贴着地面卷动,铺成一地锦绣。他在《晨兴书所见》中感慨道:“等闲日月任西东,不管霜风著鬓蓬,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宋代女词人李清照也曾为银杏树填过一首词《瑞鹧鸪·双银杏》,词中写道:“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生动地描绘了银杏的美丽和风骨。
银杏原产于中国,是我国的国树之一,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乔木之一。据史料记载,成都栽植银杏的历史悠久。特别是在成都的文殊院、青羊宫、大慈寺、百花潭、浣花溪等地,都存有很多古老的银杏树。不少银杏树龄在千年以上,十分珍贵。说起来,我最早了解银杏树,还得要感谢那次去石经寺。石经寺是一座千年古刹,始建于东汉末年,殿宇亭榭,清磬悠扬,梵音缭绕。重建于唐代的大雄宝殿,属于全木结构,庄严巍峨,尤其是那些彩绘藻井、镂空雕花的建筑精品,历经千年风雨依然保留完整。置身佛地,仿佛能感知天地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存在,不然,何以引得众多的善男信女心向往之?
那次去石经寺,我是陪一位好友去的。无关信仰只因慕名,或者一种敬畏。朝拜诸佛菩萨后,在大雄宝殿的东侧,我们惊讶地看到两株高大的银杏树,雄姿英发,傲然挺拔。虽然它们的枝头叶已落尽,但可以清晰看到粗壮的主干直指云端,枝条楚楚,顺着主干向外稍稍画一个弧线,然后笔直地指向空中。若是几枝倒也并不令人惊奇,然而它们都那样齐整地稍稍伸出一个弧线就齐刷刷地伸上空中,它们不畏惧瑟瑟寒风,它们有它们的能量和生趣。
由于工作上的关系,后来我又去过几次石经寺,对银杏树又多了一些了解,它不仅具有药用价值和观赏价值,还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银杏树被视为吉祥的象征,常被用于寺庙、宫殿等建筑中。石经寺那两株银杏树就有着深厚的故事。那是唐贞观年间永贞法师所植,距今已有1300多年,成了寺庙的神树。
从那以后,我对银杏树多了一份敬意。漫步在成都街头和公园,尤其是一些宗教场所,我都会仔细瞅瞅那些挂了牌子的银杏树,上面记载着该树的树龄。我手机里一直保留着百花潭公园里的那株唐代银杏,从绿叶到金黄的照片,碑刻上清楚地记载着这株唐代银杏,距今已有一千多年。
在成都的大街小巷,到处可见银杏树。还有专门以银杏命名的白果林小区、银杏路。银杏路南起四川开放大学北门,北至文华路,全长600余米,每两三米便有一株银杏树。仲冬时节,当我徜徉在这条厚如毛毯、一地金黄的路上,会感到浪漫而热情,舒缓而灵动。
一念花开,一念叶落。银杏树虽不同于松柏那样岁寒而不凋,在寒冷的冬天,它仍然顽强地用片片金箔后点缀枝头,给冬日染上一抹暖意色彩,让寒冬不再冷寂。有人说,这是银杏送给人们最温暖的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