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赶秋
“文是庄子的好。”这虽是小说《红楼梦》里的话,但也代表了中国知识阶层的普遍看法。于是,自战国以迄于今,言说、解读庄子其人其书的文章和图籍汗牛塞屋,根本就看不过来。当然,其中那些独具只眼、富有特色的庄学著作却是抽时间也要必读的,古代的比如《庄子郭象注》《药地炮庄》,现代的譬如《庄子佚文集证》《〈庄子〉倒着读》。
《〈庄子〉倒着读》(重庆出版社2024年3月第1版)由向以鲜、吴西峰这两位新诗诗人合著,他们故意一反千年故径,别出机杼,将《庄子》整个儿掉一个头,先读“杂篇”,再“外篇”,再“内篇”,也就是从压轴的《天下》开始,如张果老骑毛驴,倒着往前,寻行数墨,一句原文接驳一段赏读,细细讲来,娓娓道来,最后至开卷第一文《逍遥游》而止。中国古代经典似乎有这么一个共性:开卷之首篇恰似凤头,辞藻美好,寓意深重,然也往往因此难读而费解。《周易》之《乾》,《诗经》之《雎鸠》,《楚辞》之《离骚》,《老子》之“道可道”章,《庄子》之《逍遥游》,莫不如此。正像《〈庄子〉倒着读》说的:“如果《庄子》是一种学术,《逍遥游》就是其中最高最难最顶级的部分,一上来就读它,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庄子》的精华。如果倒着读,由杂篇到外篇再到内篇,由易渐入难,由表及里,不失为一种循序渐进的有效方法。先洒扫清洁庭院,再一步步登堂入室,也是读书做学问的正道之一。”这样一来便好玩了,按部就班的耳目为之一新,仿佛读到了一本全新的书。
古人著述,常常把序放在书的结尾处,以总绾全书旨意,以表露作者心曲,《天下》正是这样的“后序”或自序。在《天下》里,庄子认为天下沉浊,人心浮躁,不可向外一本正经地直说箴言、直陈道术,得用曲笔委婉表达,诚如《史记》一针见血所指出的:庄子“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寓言即含有寓意的言词,具体来说,便是通过讲述引人入胜的故事以传达高深莫测的道理。提前知晓了这个卯窍,掌握了《天下》这把“打开庄子世界大门的钥匙”(《〈庄子〉倒着读》语),整部《庄子》就好理解多了。
《逍遥游》一开头,就是一个气势磅礴的“九万里风鹏正举”寓言。大鹏展翅,远走高飞,看似逍遥极了,却并非庄子心目中真正的逍遥之游,因为它还要等风来才能借力飞升,若无羊角旋风的托举,鹏翼再大也等于零。接着是“列子御风”寓言,列子虽然可以脚不沾地,乘风而行,但也得借助风力。所以,这也非《庄子》认可的逍遥。
那么,怎样才算真逍遥呢?《〈庄子〉倒着读》认为:“庄子的逍遥有自由、解放,去除各种偏见、禁忌的意思。”并进而分析道,庄子的逍遥之境至少有三层意思。第一层,无用之用的逍遥。“比如,大到日常生活中无法使用的水瓢,长得不成材的大树。正是这样的存在构成了万物万象万有,成就了世界的丰富性。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庄子通过列举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并不是在说物的逍遥,而是提醒我们,眼中有万物的多样性无限性,眼界不受限制,才是逍遥的基础。”至于第二层“漫无目的的逍遥”、第三层“无由来无边际的逍遥”,则是向以鲜、吴西峰的诗性演绎了。而这样的演绎,正是《〈庄子〉倒着读》的特色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