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乐队的夏天》舞台上,乐队瓦依那演唱的歌曲《大梦》刷屏朋友圈,这三位广西农民身穿粗布衣、半趿布鞋、用锄头和树叶当乐器,将田野和农人写进歌里,将壮族民谣融入现代音乐。在瓦依那之前,还有“大衣哥”朱之文、“草帽姐”徐桂花、橘子妹叶丹等农民歌手,他们从田间地头一路唱进大众视野,像“村超”“村BA”的出圈一样,让农村和农民被更多人看见。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张文琪研究发现,“在乡村振兴过程中,由乡村社会内部生发出来的乡村艺术实践,重建了农村群众的文化自信,点燃了乡村文化振兴的星火。”
张文琪注意到,如今,越来越多的农民艺术家自信而勇敢地走向舞台中央,成为文化艺术的主角。她介绍,除了大家熟悉的农民歌手外,还有许多农民在中国大地的各个角落进行着不同的艺术实践。江西景德镇的周元强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带领村民拍电视剧。此后,全国各地相继出现各种农民影像创作活动。陕西的张焕财、河南的赵兰卿、山东的刘祺云、甘肃的柳云霞等自发扛起摄影机,云南、青海、四川、广西等地的部分农民在人类学者或纪录片工作者的指导下积极投身社区影像创作。他们以影像为笔,获得了一种比文字更直观、更真实、更通俗的表达方式。此外,湖北农民熊庆华自学绘画,在北京办过画展,最贵的一幅画卖到12万元。湖北农村的余秀华,用诗歌记录自己的生活、表达自己的情感,已出版《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等畅销诗集。“过去在很多文艺作品中,农民总是被想象、被书写的‘他者’。随着媒介技术的进步,农民开始掌握文艺创作和表达的工具,有了进行自我表达的渠道。与此同时,农民在物质生活水平得到大幅提升后,有了更高层次的精神文化需求,产生文化表达的强烈愿望。因此,我们看到各种农民艺术家在中国大地上不断涌现。”张文琪说。
农民是农村的主体、农业的主人。过去内生动力不足一直制约着我国乡村文化的发展,“如今,从周元强到瓦依那,从村晚到村超、村BA,乡村已经集聚起足够的内部文化能量,这种在地化的、内生性的文化活动,既为农民所需,也是激发乡村文化活力的必要举措。”张文琪举例,农民自发组织的拍摄与放映活动,已成为农村独特的文化仪式。它们有意无意地重新构筑起乡村的公共文化空间,参与乡村文化修复和重建,并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涵养着文明乡风。比如,周元强在哪里拍戏,哪里就像过节;赵兰卿、刘祺云拍电视剧时,村民们关注的焦点就在剧组身上,村里不和谐的现象都变少了。由村民们深度参与拍摄的影像作品,在乡村内部的传播效果也与外来的影视剧截然不同,每当片子里出现熟悉的人,观众都会获得一种发自内心的欢乐,经由共同的文化记忆进行整合与重塑,完成了当代语境下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创建。乡村文化发展的内生动力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积聚着、发展着。
张文琪还表示,注重乡村文化的内生式发展,不代表就可以忽视政府、高校、艺术团体等外部力量。要在珍视和保护农民艺术创作自主性、独立性的前提下,谋求内外力量的良性互动,进而打造乡村文化新样态。她在调查中发现,云南省洱源县凤羽镇在社会机构的帮助下,借鉴国外艺术节模式,以守护乡村独特性为基础,以发挥农民主体性为前提,引入当代艺术,讲述本地故事,展现乡村价值,形成了艺术乡建的“凤羽模式”。该项目创建农民画社、“慢生活”学院、凤羽博物馆、空中稻田剧场、风柜图书馆、天空的草帽美术馆等艺术空间,打造出乡村文化新场景,不仅吸引艺术家入驻,还吸纳当地农民参与创作。现代艺术与乡村文化相融合,艺术家与本地农民“对话”,使得乡村变成“露天美术馆”,并带动了当地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探索出“软乡村、酷农业、融艺术、慢生活”的农文旅融合发展新模式。还有北宋年间就因瓷闻名的景德镇三宝村,在当地政府带动下,全村有七成以上劳动力从事陶瓷产业,村民们依靠陶瓷绘画、制瓷工艺,探索出“陶瓷﹢民宿﹢旅游”的发展模式,古村焕发新活力,不断吸引着年轻人返乡创业,甚至吸引着外来的“新村民”前来旅居,形成了文化艺术与生态农业、旅游度假、创意产业等有机融合的乡村新业态。“云南凤羽、景德镇三宝村等地的艺术乡建也离不开学者和艺术家的力量,他们在乡村文化建设中发挥着引领示范作用。仅三宝村就已聚集各类文创机构近200家,中外‘景漂’6000余人,其中陶瓷创作设计师、手工艺匠人、自由职业工艺美术师、创业者逾5000人。云南省社会科学院的学者郭净、章忠云等在云南迪庆创办了‘社区影像教育’项目,鼓励当地村民拍摄自己的生活,使得影像成为村民实现自我表达的新方式,他们的作品成为一道独特风景。”张文琪介绍。
近年来,无论是内蒙古的冰雪那达慕上演雪地赛马,还是贵州的“村超”“村BA”,都使乡村特色文化火出了圈,让人们看到乡村文化资源的独有魅力及当地带领村民致富的潜力。同时,培育乡村特色文化产业,推动其高质量发展,是让乡村文化“活起来”并持续“火下去”的保障。在挖掘乡村特色文化资源方面,各地开展了广泛的实践。这些生动实践表明,深厚的乡村文化资源为乡村提供了富民根基,而乡村特色文化产业的培育为乡村创造了产业振兴的广阔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