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城记
以成都的悠闲洒脱，去体味北京的大气包容、上海的开阔优雅、南京的冲淡平和……
今日品读：
广州之夏日清凉
好热！来一碗凉茶，降降火！
走在广州的大街小巷，总会听到如此熟悉、如此频繁的一句话。
广州人爱喝凉茶，广州的凉茶铺特别多。这绝对是最经典、最别具一格的广州市井风情的代表画面。
每一间凉茶铺都很小，铺面柜台都摆着凉茶壶，每一个壶前会标注着里面装的是什么凉茶，诸如罗汉果五花茶、二十四味凉茶、清肝利胆茶、止咳化痰茶、解热祛湿茶、清热解毒茶、菊花雪梨茶、感冒茶、雪梨枇杷茶……喝一碗，还是来一瓶，随你意。有些热情的凉茶铺店主，往往还会认真地咨询一下你有什么症状，然后热心地建议你喝哪种凉茶可能更合适一些。
氤氲凉茶味，随时“饮翻杯”
凉茶已是广州人日常不可或缺的一种生活元素
凉茶是中草药植物性饮料的通称，以鸡骨草、夏枯草、金银花、罗汉果等为主要配方。所谓“凉茶”，是指将药性寒凉和能消解人体内热的中草药煎水当作饮料喝，以消除人体内的暑气或治疗干燥引起的喉咙疼痛等不适症状。
有关凉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是这样定义的：凉茶是粤、港、澳地区人民根据当地的气候、水土特征，在长期预防疾病与日常保健的过程中，以中医养生理论为指导，以中草药为原料，实践总结出的一种具有清热解毒、生津止渴、祛火除湿等功效、伴随人们日常生活的饮料。它有特定的术语指导人们日常饮用，既无剂量限制，也无须医生指导。
广州地处亚热带，地湿水温，水质偏燥热，身体易“聚火”。为了缓解和调理“火气”，很早以前当地先民就用一些性寒、味苦的中草药熬制成汤，用以解暑去火。渐渐地，熬制中草药汤来清火解暑，演变成了一种家家户户都坚持的习惯。后来，有的家庭将熬制好的一大缸解暑汤药挑到码头上，一碗一碗地卖给那些夏天仍要卖苦力、流大汗的码头工人。这种买卖越来越多，凉茶铺便渐渐地出现在街头巷尾。
时至今日，无论新旧城区，广州的大街小巷都能看见不少卖凉茶的店子。而凉茶也早已融入广州人的血液，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种生活元素。因此，当你走在广州的大街小巷，一转眼，一拐角，不期然地就能遇到一间小小的凉茶铺，随时随地你都可以痛快地“饮翻杯”（喝一杯）。
我曾在东圃和车陂的街巷里，遇到过几间小小的凉茶铺子。这些凉茶铺，不仅氤氲着浓浓的凉茶味，也玩出了一种浓浓的文化气，让我印象颇为深刻。
“使君一见喜，莱菔万年青”
这副对联巧妙融合了四种传统中草药名，极具古意
夏日炎炎，我从东圃综合农贸市场旁边的陂东路往前走，巷子里挤满了各种小摊子、小店铺，密密麻麻，热热闹闹。走上一段，就看到墙壁上又挂起一条街名，比如，车陂陂东路、车陂永泰市大街、车陂东闸口大街等，让我有点晕头晕脑的分不清。
不过这样的感觉也挺好的，本来老街就是纵横交错的，就像人生，纠纠缠缠，理不清。文艺一点的说法，就是南唐后主李煜所写的那句词——剪不断，理还乱。
走在这种纠纠缠缠的巷子里，用心慢慢地看，你会发现很多普通的风景里，却有着一种古意。比如说，陂东路的不少凉茶店。这是广州习以为常的风景——广州人爱喝凉茶，凉茶店很多，这没有什么特别的，简直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风景。
这些普通的凉茶店，卖的凉茶其实也都大同小异，但是天河车陂街的凉茶店，却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文化气息——每间小小的凉茶店都贴着一副对联，而且这些对联绝不雷同，有些还是自创的呢。
我是在车陂永泰市大街遇见“使君一见喜，莱菔万年青”这副对联的。这副对联挂在老正兴凉茶铺店面的两侧，古雅，颇有文艺气，令我一见倾心。
很多人或许不知道，“使君一见喜，莱菔万年青”包含了四种中药名——使君子、一见喜、莱菔、万年青。其中，使君子、一见喜（即穿心莲）、万年青，人们相对熟悉，尤其是万年青，很多小区或人家、办公室里都是常见的。陌生的可能是莱菔——其实也只是名字陌生而已，样子一定不陌生——因为莱菔就是萝卜呀。
这副对联，很巧妙地把四种传统中药名融合在一起，古意深深，颇见文化功力，并且“使君来服（莱菔）”，透着满满的一股子自信；“一见喜”对“万年青”，则强调从最初接触就讨你喜欢，到永永远远护佑着你的健康。如此吉祥霸气的对联，实在太讨人喜欢了。
我很好奇地问：“这副对联是哪位老先生写的？”
经营小凉茶铺的是一对小年轻。老板开心地告诉我：“我爷爷自己写的哩！爷爷非常喜爱花花草草，曾经是个中医师，现在已经90多岁了，身体还很硬朗。”哇！真想马上认识认识这位90多岁的老人家！但老板说他们来自潮州，爷爷在潮州呢！虽然有点遗憾，不过经常在这小街上闲逛的我，有缘看到这样一副赏心悦目的对联，满心文气缭绕，着实觉得舒畅。
“一饮通体畅，再饮神不伤”
几间小小凉茶铺，玩出了浓浓的文化质感
再往前不远，便是车陂东闸口大街地段，又见一凉茶铺子——强力凉茶。名字朴实，但一样充满自信。门前的对联也是强调凉茶的效用，但更加鲜明有力——力壮皆由浅病及早除；强健源于百草治旧疾。
这副对联无须多解释，一看就懂，与快节奏的都市生活很登对，简简单单，无须费什么脑筋，你懂我懂大家懂。好，遇见了，就买上一瓶，咕噜噜喝下，热气解了，顿时心平气和，舒服了。
同样简洁明了的对联，还出现在平安堂凉茶和凉茶世家两间店铺里。
平安堂凉茶在车陂高地大街，从中山大道进入，很快就到。这凉茶铺的对联是镶嵌在店铺里面的，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长生不老无觅处，四季平安此中求”——这副对联同样很浅显，却也蕴含着朴实的大众心理。
平安堂凉茶店里的年轻男子，独自一个人拿着麦克风在唱卡拉OK，唱的都是些老歌。我问他，能否让我拍拍对联？虽然歌声被我打断，但他一点也不恼，开开心心地对我说：“好呀好呀，这对联很实用，随便拍吧，祝你四季平安！”然后又自顾自地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我一边听他唱歌，一边拍对联，虽然周围街巷有些吵闹，但我却心神宁静，满心喜悦。
凉茶世家在东圃农贸市场背后的小路上。这间铺子的对联没用牌匾，而是用红红的纸张贴在门两边，就像平常过年时贴的红色春联。这副对联也极其明白晓畅——“一饮清心润肺通体畅，再饮消愁解忧神不伤”。
纸贴的对联，风吹日晒雨淋，时间一久自然会褪色。结果，三个月后当我再次来到凉茶世家铺子，看到门前的对联依然崭新。我还以为又开了家新的凉茶店，但仔细辨认方位，依然是这个地方，依然是这个名字，摆设也没有变，唯一的变化是纸贴对联更新了。原来，每当纸张陈旧，店主就会再写同样的一副对联重新贴上。看来，店主是很有心的，不仅让客人享受口腹的清凉，还让客人可以享受眼中的愉悦。
几间小小凉茶铺，玩味出了一种浓浓的文化质感，这让我对广州这个普通的城中村另眼相看起来。看到这一带大街小巷的祠堂，还有车陂涌里200多艘龙船争奇斗艳的热闹风景，也就明白了它的文化底蕴。当然，相比祠堂和龙舟这两种比较宏大的文化载体，小小的凉茶铺也许无足轻重。但是，历史的味道与质感，有时候也来源于一些无足轻重的细节，一如这些散落在大街小巷的小小凉茶铺。
本版撰文 潘小娴 图片除署名外由潘小娴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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