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半路

“七夕”节傍晚，我突发异想，对刚下班的妻子说：“外面去寻个特色饭店吃饭吧。”妻子爽快地答应了。

异想这个词语用得精妙。两口子逛个街，吃个饭不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吗？我俩却不是如此。距离上一次和妻子“压马路”应该有十多年了吧？

我们十月相亲，十二月结婚。我比妻子年长6岁。如果探寻恋爱的过程和细节，我记得婚前这么一件事。她久等我不归，找不着本子和纸张，用一张餐巾纸写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置于客厅茶几上，故意让加班回家的我能够看见。我心潮澎湃，轻轻地在绵柔无力的卫生纸上回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放回原处。当时我对古诗词得心应手的只有这一句，后来我发现，妻子的文学造诣一直稳定地停留在那棵柳树下。

可以想见，近二十年里我和妻子之间经历了多少明枪暗箭。提到离婚和有所行动的往往是我，妻子是被动的一方。有一年的某天上午，我找出了所有证件，趁着一股气势，骑着电瓶车把妻子载到了区民政局，准备换证。有一对夫妻正好在办理离婚的事，为了财产分配争吵不休。我探头观望着办公室里面的动静，妻子则安静地坐在电瓶车后座，一言不发。我突然失去了兴致，转身对妻子说：“走，下次再说。”我们一溜烟打道回府，顺路在菜市场买了一把小葱、一片冬瓜和几两肉，回家煮丸子汤。

女儿的到来，给婚姻加上一道牢固的锁；我也渐渐领悟了相处之道。近年来，我们一家三口出门逛逛，下个馆子，也是常事。然而，我和妻子单独出门，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最近妻子利用空闲，找了个工厂扎料的活儿。玻璃纤维有刺激，即使戴上手套，手背仍然冒出不少发痒的小红点，所以每次忙完回家都很疲累，洗漱一番必不可少。从卫生间出来，她走到镜子前，自言自语：“穿什么衣服出门呢？”最后选了一件青灰色齐踝长裙，随我出了门。

我走前面，妻子离我数米，后背像长着她的眼睛。她肯定暗暗思考我这家伙怎么突然开了窍，也许盘算着利用这个机会好好买些东西。我泰然自若，多年来，应付不了别人，还应付不了你？何况已经按照惯例给她发了节日红包的嘛！

我们的出行有既定路线。穿过北街，南城根街左拐，到文庙新天地，从出口绕到下南街，再回北街。就这么一圈儿，玩不出新花样。闭上眼睛，大概也能找准商场、衣饰店、蛋糕店、小吃街……大多数消费质优价廉，因此我不担心口袋里的仨瓜俩枣变得更加干瘪。

落座街口一家新开的砂锅馆，微信扫码点菜付款后，滚烫的麻婆豆腐、酸菜鱼、特色炖猪蹄上了桌。本来打算喊刚刚回家的女儿赶来吃饭，女儿却拒绝了，并极力赞扬我们的二人之行，称“我心甚慰！”好像我和妻子终于破镜重圆似的。

两人吃了3个人的汤菜，这使得妻子力气大增，更改商量好的计划：逛到炸鸡店给女儿买完鸡排直接回家。我的行动方向被她牵引，路线绕来绕去。她去得最多的地方是服装店，进去了不少于十家。我既不知道她要买些什么，也不打算超支，干脆一次也不陪她进店。可喜的是，她动作迅速，往往几分钟就麻利地出来了。

这一圈儿，上档次的金银首饰店有好几家，妻子每家必进，打折宣传海报必看。因此，我更加离她远远的，舒舒服服地坐在店门口深黑色的铁椅上，等她出来。金银首饰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吧？这么多年，没有给她买过一件首饰，以及满足她内心像首饰一样的许多渴求，是我做得不够好。念及此，望着进进出出，明明已经身材发福，却矫健得像小女孩的妻子，心中生起几丝内疚。

如果我的内疚早点发生，万仞宫墙那儿的包包摊主就会成交一单生意。我和妻子走到一个小摊前，妻子停下来，兴奋地望着我：买个包吧，39元！我边走边说：不是给你发过红包吗？自己买！妻子并没有扫兴，紧走几步赶上我。内疚既生，当妻子又看中一个打折包时，我立刻扫码付款。妻子边走边笑：39元的你不买，买99元的！一副占了大便宜的高兴样！我不确定妻子是否有LV、GUCCI、香奈儿等名牌包的概念，可以确定的是：生活，已经消磨了她不切实际的梦想。

我们去刮了几张即开型彩票；去炸鸡店为女儿买了鸡排；去奶茶店买了三杯加冰的柠檬汁…这些小插曲，为这趟出行增添了几抹丰富的色彩。

夜空撒下无边无际的网，网住络绎不绝、热闹非凡的街客。回到小区，遇上梁大哥夫妻俩。每天一大早，他骑着摩托车出门打零工，车上捆满铲子、钢纤、麻绳等工具。晚上，雷打不动，他总是一身清爽打扮，出门和妻子逛逛街。娇小的妻子摇着纸扇，不快不慢，跟随梁大哥，像跟着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