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勇
罗亨长先生,是我38年前川西书会文学讲习班习作散文诗的老师,他今年96岁了,却经常风趣幽默地说:“我是‘90后’的,还年轻着呢……”
20世纪30年代,罗老师出生于成都少城书香之家,他一生经历非常丰富。他一度是少城有名的“三少爷”,十几岁便在他父亲经营的镜花缘美发厅(美琪美发厅的前身)当起小老板,当过成都“民锋足球队”的左锋;抗美援朝战争期间,他毅然参军入朝,成为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当过侦察班长,还是资深测地员;战争结束后他转业到成都市城建委做技术员,成为新成都的建设者;改革开放初期他下海经商,理过发、开过馆子、当过编辑、讲过文学课、做过策划等。此外他还曾有过众多的头衔与称谓:作家、散文诗人、四川著名餐饮文化学者、四川省餐饮文化促进会名誉会长、《四川味道》杂志名誉主编、川菜文化学者及推广大使、“吞之乎”文化火锅创始人……
话说20世纪80年代中期,罗老师在成都东胜街与长顺街交会处开了一家火锅店,生意像火锅那样火、那样红,每天食客云集,一时轰动蓉城,开创了文化火锅的先河。1996年,他把火锅的分店开在大邑县城北工会旁;2009年他又把火锅店开在不少旅游区……生意同样火、同样红,由此声名大噪,引起社会的关注和众媒的报道。
说起这火锅名字的由来,那是某年自贡市邀请一批名人去参观灯会,罗老师也在列。在参观完后的翌日早上,罗老师碰见老报人、资深美食家车辐先生,并向车老问候:“车老,你吃饭没有?”车老答道:“亨长兄,我已经‘吞之乎’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罗亨长一听“吞之乎”,顿时像是触电的感觉,觉得“吞之乎”这3个字意味深长。他便对车老说,“车老,你这‘吞之乎’说得太安逸了,太巴适了,听了很舒服……”
罗老师自小就生活在成都少城美食之家,有名的“夫妻肺片”创始人郭朝华及“担担面”创始人姜子洪都与他有很深交际,他经常随父出入少城“努力餐”“桃花园饭庄”“静宁饭店”“一柳树”“邱佛子”“长生店”“利宾筵”和“带江草堂”等知名餐馆,打小就对美食耳濡目染,时不时还会弄几道像样的拿手菜。他从自贡回到成都不久,说干就干,就用“吞之乎”作为店名开了蜀地第一家文化火锅。
罗老师专门撰写一副对联贴在店铺门边,上联:“诗无达诂”,下联:“味有别裁”,横批当然就是店招“吞之乎”。此联一出,即引起众多食客共鸣,赞美声不绝。另外在“吞之乎”火锅中堂还挂了一副对联,那是与罗老师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老庚”流沙河先生亲笔所赐,上联:“庄周梦蝶醉者也”,下联:“相如调鼎吞之乎”,横批:“啖中禅”,落款:“亨长老庚补壁流沙河撰”。罗老师很喜欢这联,他说,流沙河把他喻作司马相如了。
罗老师对巴蜀文化、火锅文化研究颇深,他给火锅菜肴取了有趣的别名,光听名字就有诗情画意带食欲感。菜谱是“菜名+文化艺术名”,比如:金针菇,叫“水上芭蕾”;鸭肠,叫“九曲黄河”;毛肚,叫“爱情的抹桌布”;鹅肠,叫“浪里白条”;鹅(鸭)舌,叫“王羲之的漏笔”;银丝粉条,叫“爱的琴弦”;鸭血,叫“朱砂玉印”;鸭蹼,叫“出水芙蓉”;花菜,叫“伞兵部队”;平菇,叫“雁南飞”;藕片,叫“贵妃断背”;蒜苗,叫“丘比特之箭”;豌豆尖,叫“春之舞”;腐竹,叫“李清照的裙子”;凉拌萝卜丝,叫“铜雀台”;驴肉与牛肉拼盘,叫“鸳鸯蝴蝶派”;黑木耳白木耳加竹笋,叫“双耳听箫”等,荤素各40余种,每道菜名,都有一个故事相对应。
最让食客有一种福利感的是,除了听罗老师报菜名外,还听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眉飞色舞讲火锅文化:“火锅不仅只是烫,还包括涮、漂、煮、浪、绕、洄、炖……吃火锅又叫过一次‘水深火热’的生活——水不深油就不多,火不热就烫不熟;火锅的色泽美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火锅的口感美是:麻、辣、烫、嫩、鲜、脆、香;啖火锅不是解决饥寒交迫的问题,而是享受东方餐饮文化之高级情趣;无论是什么目的去吃火锅,都沉浸在或爱情或事业或友谊的玄机之中……”有缘的食客(特别是漂亮的女食客),罗老师还教怎样烫火锅,或教怎样导吃:“大家举起爱情的双桨(筷子),拈一块‘朱砂玉印’(鸭血),吃着‘浪里白条—张顺’(鸭肠),手摇‘薛涛玉扇’(冬瓜片)欣赏着‘王羲之的漏笔’(鸭舌)……”罗老师的火锅导吃,或比喻,或据典,或说文坛奇事,或述名人轶事,简直就是在进行餐饮文化的探幽揽胜。一边烫一边诗意来,对食客来说那也是另一种乐境的享受。著名的女歌唱家关牧村、殷秀梅,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马兰、著名相声演员侯耀文、著名歌星陈彼得、著名演员傅丽丽等名人都先后慕名到过“吞之乎”吃火锅,并得到罗老师细致的特别服务。罗老师对我说,他先后为食客(大多数是女性)写过两千余首十四行诗,并且是即兴的(一首诗两分钟之内完成),可以创吉尼斯纪录了。
前不久,我知悉罗老师现养居在三台县新鲁镇一个小山村,便去看望他。他依然精气神十足,依然声音洪亮,依然出口成章,依然意气风发,更难得的是,他还把他多年在餐饮、茶、火锅等领域研究的成果资料送给了我,并强调是免费的。
钱钟书曾说:“这个世界给人弄得混乱颠倒,到处是磨擦冲突,只有两件最和谐的事物总算是人造的:音乐和烹调。”老成都人尚食,肚子陶冶了成都人的灵思,在我们眼中,饮食不仅仅是生理的需要,更是一门艺术。罗老师用一生证明了这个看似浅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