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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2月17日

东风解

春日。 子恺绘

□潘鸣

如果你问我,立春那一天,有什么最让我怦然心动?那我告诉你,是风,东风——春的信使。那个季令交替的日子,我独自一人,徜徉于广汉连山一大片麦田,静心汲取地气,沐浴早春天籁。

“立春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蛰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农历二十四节气,这个起源于黄河流域的上古农耕文明产物,蕴含的是苍茫天地间人与自然通灵的秘谶。每个季令节点,总有微妙的物语如期抒达,带给人们种种预示与提醒。在立春之日漫行于川西平原庄稼地,我明显感觉到拂面而来的风与先前不同。它不再从西北方向刮来,而堂皇改道正东。那风劲头不小,怕是有三级以上,带着鸽哨似的呜呜声。一浪浪扑在眉脸上,仍然有几分冷硬,却不再像隆冬寒风那般给人“撕割”的刺痛感。

东风匍匐身子,一头钻进茫茫麦地,在每一株麦秸上下一遍又一遍摩挲,在每一寸泥壤间一口接一口呵气。我知道,它这不是无聊的嬉玩,它是在履行新时令赋予的神圣职责。它要为前一阵被冰霜冻得僵硬的麦秸解除束缚,使所有的麦苗恣意舒筋活络,顺利复苏,返青拔节,抽惠孕籽,向着又一个丰收季节挺进。它要把板结的冻土一点一点呵吹酥软,让其恢复疏松通透,为大田麦苗充分吸收春灌肥水清除阻梗,也为冬眠的昆虫们惊蛰时日重返生天提前辟出曲曲折折的幽径。

东风又被乡人唤作“树芽风”。它在乡野小河边的柳树、酸枣、构木、香椿、泡桐树枝上盘绕,撩得那些枝枝丫丫一阵颤动。眨眼间,一些米粒状的芽苞变戏法似的从光滑的枝干上冒出来。毫不夸张地告诉你,这样的嬗变,每相隔小半日都会有肉眼可辨的差异;不出三两天,你再来看,高高低低的树枝,定然会泛出翡翠一样的团团新绿。继而,便是枝叶婆娑。

东风唤来万千树木的勃勃生机,同时也会把一些垄上作物蓦然吹“老”。路过一块农家菜地,我看到,畦垄之上,一些白白黄黄的细碎花朵正随风摇曳。朵子下面,连缀着红白菜薹、青笋、萝卜、苤蓝、菠菜……对这些蔬菜而言,开花不是嫣然正青春,而是象征着它们的生命已进入老迈之境。经历两场早春风吹,苤蓝会起布,萝卜会空花,菠菜会冲薹。东风吹老一茬秋冬作物,但很快又会在同一片田畦吹生新一茬春夏作物。它们或许是茄子、辣椒、豇豆、黄瓜、西红柿……新老交替,生生灭灭,是庄稼地里永不谢幕的情景剧。

东风吹掠路边一座农家院。透过洞开的院门,看到院子里男女老少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院外路边停着一长溜来客的小轿车、摩托车。显然,这家人是在请春酒。时近中午,铺排密匝的餐桌已开始安客。院坝里回旋着些许早春风寒,可是不用担心饭菜被吹凉,主人提前搭好了严实的塑膜遮棚。聘请的厨子很专业,传统九斗碗是拿手好戏,一应餐具桌凳调味品,连带可移动的燃气灶台,一条龙包揽服务。每桌花销不过五六百元,主人只需按餐标结账买单即可。主宾济济一堂,犹如被罩护在恬然的玻璃阳光房里。东风绕着遮棚打旋,不是说风凉话,是在为一场其乐融融的农家欢宴喝彩呢!

有一缕东风被一伙孩童牵着鼻子走了。孩儿们嘻嘻哈哈奔跑在田埂上,拽住风尾巴,借力放飞几只五彩斑斓的风筝上天去。东风定力十足,心性不乱,让那风筝载着快乐的童心越飞越高。有个孩子突发奇想,说是要给天上打个“电话”。他随手摸出一张小纸片,撕个豁口,把纸片套到筝线上。东风又来帮忙了,鼓腮一吹,纸片儿滴溜溜旋转起来,顺着筝线一路飞升,转眼没了影儿。“打通了!打通了!”孩童们欢呼雀跃。他们向缥缈云天说了些什么话?也许只有东风听懂了。

东风把风筝带上半空,顺势往更高处掠去。天穹上,沉闷多日的铅云渐渐被吹薄了、消散了。久违的蔚蓝色天幕,衬着一轮玫红的日头浮现出来,一弧天宇豁然开朗清亮了许多。几团云絮凝聚成朵,边缘绽开如莲。经过阳光漂染,乳白色质里透溢着淡淡橙黄。云朵们一刻也闲不住,徐徐地从东往西飘逸。

云没有腿脚,怎么会游走呢?当然,又是东风助了一臂之力。它为每一朵祥云都安上了看不见的滑轮,让那些云朵变得格外轻盈,轻悄悄地划过长空,奔向属于它们的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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