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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2月25日

读鲁迅《过年》

鲁迅先生的过年

□江玉祥

阴历,也称农历,起源于中国古代的夏朝,已有悠久的历史。《史记·夏本纪》:“孔子正夏时,学者多传《夏小正》。” 现存西汉戴德编选的《大戴礼记》之《夏小正》,相传即夏代遗书,这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月令。这篇文字按十二月的顺序,详细地记载大自然包括天上星宿、大地生物的相应变化,形象地反映了上古人民对时令气候的认识。夏人以孟春之月为正月,一直为我国民间奉行了4000多年,视为最方便农业生产的历法,故称“夏历”为“农历”。夏历的正月初一,先秦时叫“上日”“元日”“改岁”;汉代称“岁旦”“正旦”“正日”;魏晋南北朝称“元日”“元辰”“元首”;唐宋元明称“元旦”“岁日”“新正”“新元”;清代一直叫“元旦”或“元日”。古代春节,原指立春节气。1912年(民国元年)1月2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通令各省废除阴历,改用阳历,将公历1月1日定为元旦。到了1914年1月,北洋政府内务部提请“定阴历元旦为春节”。至此,原指阴历岁首的“元旦”和“新年”,被用来指公历1月1日,而阴历岁首改称“春节”。1930年,国民政府重申:“移置废历新年休假日及各种礼仪点缀娱乐等于国历新年。”然而,禁令归禁令,老百姓还是按老规矩过自己的旧历年。1934年年初,国民政府迫于形势,停止强制废除阴历,不得不承认“对于旧历年关,除公务机关,民间习俗不宜过于干涉”。

就一纸停止强制废除阴历的命令,鲁迅先生于1934年2月26日在《申报·自由谈》专栏里发表一篇小品文《过年》,后收在《鲁迅全集》第五卷《花边文学》集子里。

鲁迅《过年》一文开头便说:“今年上海的过年,比去年热闹。”为什么?禁令废除,老百姓可以名副其实过旧历年了。接着便说过旧历年是悠久的传统,“文字上和口头上的称呼,往往有些不同:或者谓之‘废历’,轻之也;或者谓之‘古历’,爱之也。但对于这‘历’的待遇是一样的:结账,祀神,祭祖,放鞭炮,打马吊,拜年,‘恭喜发财’!”所谓“对于这‘历’的待遇”,指过阴历年的方式或内容。以宋代过年为例,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卷六《十二月·除夜》载:“十二月尽,俗云‘月穷岁尽之日’,谓之‘除夜’士庶家不论大小家,俱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祭祀祖宗。遇夜则备迎神香花供物,以祈新岁之安。禁中除夜呈大驱傩仪……是夜,禁中爆竹嵩呼,闻于街巷……爆竹声震如雷”。吴自牧《梦粱录》卷一《正月》:“正月朔日,谓之元旦,俗呼为新年。一岁节序,此为之首。官放公私僦屋钱三日,士夫皆交相贺,细民男女亦皆鲜衣,往来拜节。街坊以食物、动使、冠梳、领抹、缎匹、花朵、玩具等物沿门歌叫关扑。不论贫富,游玩琳宫梵宇,竟日不绝。家家饮宴,笑语諠譁。此杭城风俗,畴昔侈靡之习,至今不改也。”进入民国年间,过年内容日渐凋零,但是“结账,祀神,祭祖,放鞭炮,打马吊,拜年,‘恭喜发财’!”等老节目,传承如故,因袭未改。这些“几经防遏,几经淘汰,什么佳节都被绞死,于是就觉得只有这仅存残喘的‘废历’或‘古历’还是自家的东西,更加可爱了。那就格外的庆贺——这是不能以‘封建的余意’一句话,轻轻了事的。”(鲁迅)

劳作之人,一年累到头,难得有过年大节,开心休息几天,走亲串户,欢快娱乐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鲁迅说:“叫人整年的悲愤,劳作的英雄们,一定是自己毫不知道悲愤,劳作的人物。在实际上,悲愤者和劳作者,是时时需要休息和高兴的。古埃及的奴隶们,有时也会冷然一笑。这是蔑视一切的笑。不懂得这笑的意义者,只有主子和自安于奴才生活,而劳作较少,并且失了悲愤的奴才。”

针对1934年旧历年将届时,国民党上海市政府曾以“惟恐宵小乘机滋事”为由,发布“市民不得然放爆竹”的通令,鲁迅先生在《过年》文末说:“我不过旧历年已经二十三年了,这回却连放了三夜的花爆,使隔壁的外国人也‘嘘’了起来:这却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仅有的高兴。”从1934年倒数二十三,应该是1911年辛亥年,也就是在北洋政府和进入民国以来,鲁迅都未过过旧历年,放过鞭炮。不对。查《鲁迅日记》,分明有如下记载:

1920年二月“十九日 晴。休假。旧历除夕也,晚祭祖先。夜添菜饮酒,放花爆。”

1922年一月二十七日 晴 ,雪。“旧除夕也,晚供先像。柬邀孙伏园、章士英晚餐,伏园来,章谢。夜饮酒甚多,谈甚久。”

1924年二月“四日 晴。旧历除夕也,饮酒特多。” “五日 昙。休假。上午晴。午李遐卿携其郎来,留之午饭。”“六日 雨雪。休假。下午许钦文来。夜失眠,尽酒一瓶。”

1931年二月“十六日 昙。午后得李秉中信,九日发。下午往内山书店。旧历除夕也,托王蕴如(鲁迅三弟周建人夫人)制肴三种,于晚食之。径三适来,因留之同饭。”

1933年一月二十五日 晴。“旧历除夕也,治少许肴,邀雪峰夜饭,又买花爆十余,与海婴同登屋顶燃放之,盖如此度岁,不能者已二年矣。”

作为中国新文化的旗手、伟大的革命家的鲁迅先生,一生中同夫人、孩子一起过春节燃放花爆(烟花和爆竹)的次数确实不多。1933年一月二十五日除夕这顿辞旧迎新的团年饭是最值得一谈的。鲁迅不仅邀请了他同左翼作家联盟的联系人、时任中共上海文化工作委员会书记冯雪峰共吃团年饭,还买花爆十余,与爱子两岁的海婴同登屋顶燃放之,可见心情之愉悦!为什么要“登屋顶燃放花爆”?1936年4月15日,鲁迅致颜黎民信中谈道:“北京的房屋是平铺的,院子大,上海的房屋却是直叠的,连泥土也不容易看见。我的门外却有四尺见方的一块泥土,去年种了一株桃花。”当时鲁迅先生住上海虹口大陆新村九号,据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鲁迅先生家里五六间房子(三层楼)住着五个人,三位是先生的全家(鲁迅、许广平、海婴),余下的二位是年老的女佣人。”“客厅的后门对着上楼的楼梯,前门一打开有一个方丈大小的花园,花园里没有什么花看,只有一株七八尺高的小树,大概那树是柳桃。”如此逼仄的楼房,没有开阔的空地,我想为了消防安全计,鲁迅父子只有登上三楼海婴卧室,打开窗户,俯瞰邻居屋顶,对着天空燃放花爆!

既然如此,鲁迅先生所谓“我不过旧历年已经二十三年了”,可能的意思是说像今年这样名正言顺,正大光明,过阴历年,燃放花爆,真是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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