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玮浛

微信里，留着563天前外婆发来的“鸡汤”，简短的一百多个字，我啊，当时却懒得读完。

我还记得，小时候外婆拉着我手时的温度；我还记得，外婆牵着我在家门前那座小桥上走的一步一步；我还记得，外婆第一次使用微信时的无措……如此笨拙种种，却又如电影一幕幕生动地在脑海里演绎，清晰如昨。

时光的车轮滚滚向前，只留一行飞扬的尘土在空气里逐渐淡去。我已长成了个“半大小子”，那个在外婆身后嘟着嘴一蹦一跳的小男孩，如今已比外婆高出了整整一个头。外婆再要牵起他的手时，他会躲开，并责怪外婆他已不再是小孩子，那个在外婆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小外孙，如今也已不再想要倚靠她瘦弱而坚实的臂膀。

但当那个矮小而坚实的身影真正离我远去的那一刻，我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外婆患上了老年痴呆，妈妈说病情进展很快，那些美好而温馨的记忆，都慢慢蒙上一层灰色。她再也无法触摸那些带着淡淡芬芳的回忆了。此刻，她如同一只在海上漂泊的小船，在茫茫的浓雾间迷失了方向。

再一次见到外婆，她蹲在家门前的那座小桥旁。天空中乌云滚滚，桥下那条潺潺的溪流，一如童年回忆里那般明亮，外婆打量着我，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她的身形仍如从前，脸上一条条黄沙梁勾勒出岁月，可不知为何，那个慈爱的、温柔的、能干的外婆消失在眼前，此刻的外婆，像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我伸出手，外婆却向后退去，的确，此刻的我对于外婆来说，无比陌生，仿佛两条兀自流淌的河。我多么渴望那个熟悉的外婆，会用力握住我的手，念叨着我平日里懒得答复的嘘寒问暖。想着，外婆却走远了，跨过那座桥，眼睛里，脑海里。

呆立在原地，一颗雨珠坠在脚边，摔在小桥的石板上，粉身碎骨。雨幕映着，映着一次又一次，外婆牵起我的手，慢慢越过那座桥。我望向在雨中模糊的小桥，岁月在外婆的脸上留痕，也给这座石桥留下了一块块松动的石砖，如同老人晃动的牙齿；也留下了一块块斑驳的青苔，如同老人稀疏的白发。

桥如我的记忆在雨中战栗。

大雨倾盆，我低头看去，脚下水洼之中，落叶与污泥紧抱在一起，在层层涟漪里，有明灭掩映的几颗星星。雨落无声，可它们却在呻吟，它们都哭出来了吧；它们也许一样很痛，很痛吧；它们也许一样望着，像我望着外婆桥一样，等待一只有力的大手牵我走过去吧……

笔落于此，望向窗外，雨还在下，滴滴答答地说话，用自己的身躯叩响我的窗。我的外婆，你听得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