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驹

乡音

故乡落雪的时候，

我在南方工厂，那洁白如思念的流水线上，

缝制着羽绒服，

却在潮热里捂暖了整个寒冬。

故乡梨花开遍山野的时候，

请一定用乡音喊我的名字，

我将即刻踏上归程。

我要从这烂漫春日回溯，回到被我遗落的冬日，

不想再一次与那片纯净的雪白失之交臂。

梨乡来信

梨花的雪白翻涌到半山腰

邮差在薄雪下翻找

去年春天的明信片

倒春寒打结在花草树木的枝丫间

性子较急的春鸟的叫声戳破了夜的封印

蜜蜂忙着填写邮编

山风迷路了，在桃树李树杏树间打转

种梨人搓着如枝条般的手

数枝头蜷缩的春天

天上的白云朵朵都是盖过戳的挂号信

所有飘落的花瓣都是超重的思念

月光把石板路洗得发亮

每片落下的梨花

都是邮戳轻轻的

盖在台阶上

裁春记

梨花举着白瓷碗

天空退回误点的雪

山岭在碎瓷中慢慢愈合

鸟喙啄开清晨的壳

蜂针在花朵里绣甜蜜

空山对着空山呼喊了一整夜

喊来了遗落的旧钟声

老裁缝抖开三尺白云

说这才是新绢

青石板上滚动的

都是褪了毛边的月亮

山风挤进祠堂的门缝

碎瓷片在泥巴里翻身

拼出请柬的棱角

嘉陵江边梨花白

正午的枝条背着开口的梨花

江水在下游搬运着浪花

你弯腰拾起的花瓣里

藏着去年未化的雪

风从北岸卷过来

梨树林哗啦啦举起手臂

有人摊开掌心接住

正在坠落的春天

水珠沿着指尖

流向更深的凉意

黄昏在树隙间反复临摹

误入者被影子嫁接成

斜逸的新枝

而泥土深处的脉搏突然收紧

千万朵白正逆着暗流

涌向被暮色咬住的

最后一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