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开车从外地回南京，从中山门进城。适逢夏季暴雨刚歇，空气很清爽。天边乌云密布，右方的紫金山上云雾缭绕，两边茂盛的树木，绿得层次不同。栾树已经在开花结果，鲜黄与橘红醒目耀眼。体育公园的水塘饱满灵动，草坪干净厚重，让我有立即下车去亲近的欲望。回到家，也不顾疲累，就推出自行车，背上双肩包，一路疾驰而去——在南京，最美的地方是这东郊，四时皆宜，老少通吃。那是我随时会去放松紧绷的神经、处理情绪垃圾的地方。

东郊是南京的心肺。我最爱在阴雨天、下雪天，坐车到山脚下，然后，从各个方位，探寻这里的魅力密码，那是最放松与享受的一件事。

往天文台方向攀登，蜿蜒的盘山道有曲有折，其间，可以停在半山腰，那里有一汪清水，三五钓客正在默默钓鱼，披着斗篷雨衣，有点孤舟蓑笠翁以及斜风细雨不须归的味道。继续甩开两臂，一路向上，濡湿的发丝与汗水相融，空气里全是氧离子，简直要醉氧——就那样跌跌撞撞到了山顶，扑到栏杆边，大半个城市尽入眼底。云雾缭绕间，高楼大厦好像玩具城堡一般。一时间，是我真实，还是眼底的城市真实？不禁怔住了。雨丝缠绵，环绕着我与大千世界，仿佛让我慢一点，不需要想得那么清楚，只要知道天地与我们同在即可。

下山的时候，有点虚脱，满腹心事化作烟雨蒙蒙，飘散在梦幻般的空气中。

想起了那一年，下大雪的早晨，我与两位初识的朋友相约到东郊赏雪。一步一滑，好不容易在前湖相聚。两位都是新认识的，其中一位穿薄呢大衣，领口里面是件无领T恤，高跟靴在雪地里一踩一个坑，另一位却一直和我们若即若离，也说不上几句话。“高跟靴女生”脸上冻得红扑扑，擦着鲜红的唇膏。我想，我与她是多么不同的两类人，能够在雪天共赏雪景，是多么奇妙的连接。我们沿着湖边行走，雪地与泥地胶着，湿滑不堪。绕了大半个湖，钻出小树林，走到大路上，又闪往紫霞湖，每个人口里都喷着白气，汗湿了衣襟。“高跟靴女生”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颜：“东郊这地方，我们小时候常来玩，是我们的游乐场。”

太阳很快出来，雪化了大半。江南雪稍纵即逝。坐在流徽榭歇脚，一潭静水默默无语，对面的山林树梢上还有残雪，仿佛是树枝戴着白帽子。后来我们只在镜头中找到了一点点雪的痕迹。“高跟靴女生”从此与我一直关系紧密，成了我的好朋友，而若即若离的那一位，最终和我们再无连接。世事难料，这就是缘分吧。

有时会有喜欢四处窜的旅游狂友在微信朋友圈骚扰我的神经：我们正在某某处吃什么喝什么，晒太阳观景色……我不为所动。身未动，心已远。我就在自己的城市里，努力工作，认真生活。城市也给我随时可以亲近的自然世界，每一条暴走的马路，每一个街边的小公园，都可以让我舒展身心。而南京的骄傲，我们的挚爱——东郊，则蕴藏无限生机，随时给我慰藉与恩宠、勇气与力量。我的旅行，随时可以展开。千山万水，近在眼前。

周水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