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海燕
端午节每年都要过，年年一样，少不了的菖蒲艾草、药浴、粽子、盐蛋、皮蛋……但在2025年的5月31日，我过了平生不一样的端午节。第一个不一样，是地理环境，远和高——远离我的家乡成都，在海拔两千多米高的凉山州木里县城；第二个不一样，是叠加了药香四溢的草药和膳食，取名木里端午药膳节。这么厚重又与众不同的节气名，足以让曾毕业于成都中医药大学药学系的我激动得有点按捺不住地兴奋。
我是5月30日下午到达木里县城的，就是为了能参加第二天的木里首届端午药膳节。端午是以药材为主打的节气，药膳就更不用解释了，就是字面意思，两者合一块过节，那是相当匹配，相当完美，足见其策划主办者的聪明才智。
31日那天的木里乔瓦镇，艳阳高照，天很蓝，蓝得坦荡纯净；云很白，白得神圣高洁；空气很香，香得沁人心脾。我们一踏进稍有坡度的香巴拉公园大街，就被涌动的人流裹挟，就被街道两旁以及民族体育广场上那密密麻麻的摊位吸引。眼前是那些刚从山上地下采摘挖掘的草药，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鼻中各种药香不时挑逗着嗅觉神经，浓烈袭人，让人迷醉；耳里听见的是人们买卖交易时的欢声笑语，让人感叹民风淳朴，友善和睦。人头攒动的草药集市，触动了我沉睡多年的记忆，打捞出当初被药香诱惑考进大学以及上药用植物课时的陈年旧事……
我之所以选择了中医药大学，无疑是药香的诱惑；我之所以选择了药学专业，那无疑也是药香的诱惑。
药香不仅仅是一种嗅觉。
牡丹、菊花、玫瑰、忍冬、丁香、接骨木、郁金香、栀子花、天仙子、菟丝子……这些又香又艳的花儿既可入药又可入诗，还常常在童话故事里充当主角或配角。而那些隐藏于深山密林中的古刹名寺更是药香渊源之一，佛道中人多半通医识药，他们知晓药香对修身养性的滋润，对风水宝地的庇护。我心仪这样的意境：古树参天，紫烟缥缈，暮鼓晨钟，庙宇静谧。僧衣道袍闪现林中险道、悬崖绝壁、峡谷深涧，采摘鲜艳欲滴的花朵，寻觅百年未枯的古藤，挖掘千年不腐的老根；青竹背篓盛满山之精华，行路疾走时却遗漏了一路药香。还有那最具神秘色彩的丹药，或选隐秘洞穴，或择人迹罕至的山顶立坛置鼎，仙气冉冉，药香浓浓，亦真亦幻……谁能抵挡这样的诱惑？我不能。
大学4年并非这般诗意。虽然我们也上了圣地峨眉山，也在青城山顶喝了道士酿的洞天乳酒，去了大熊猫之乡卧龙自然保护区采药识药制作标本，但无论如何也没有仙风道骨似的心境。虽然也炼过丹药，却与我心中的画面相去甚远。记得好像是在成都附近的温江还是双流，有学校的炼丹基地，平时不用，专供学生实验。记忆中是一个乡镇的边缘，一排平房，一个大平坝，紧挨着公路。光这环境，就无神秘可言。丹书上说，炼丹时最忌讳的是烦嚣、污秽，炼丹场所必须清静无人……炼丹基地周遭都是田野，和都市相比还勉强过得去。每人发了包炒黄豆，这是为防止炼丹产生的二氧化氮和水银蒸汽中毒。
实际上，一到基地我就失去了兴趣。做实验都是几人一组，我就坐在一旁吃黄豆，看同学们忙碌：升火、封口、观火候。火力必须先文后武，文火半小时后才可逐渐加大火力。我早已没了这份耐心，干脆逛小镇去了。后来到底炼成了红升丹还是白降丹，我记不得了，反正实验报告是合格的。
我最终没学有所用，后来完全改行了，心甘情愿地改行，与文为业，以文为乐。然而改行不等于忘却，不等于嫌弃，我仍然怀念那4年的药香岁月，怀念药用植物带给我大自然的灵性滋养，也让我在木里的端午药膳节上，重逢这些我曾经认识的、带着青春印记的中药草本：黄精、天麻、虫草、贝母、菖蒲、艾草、藿香、薄荷、苍术、青蒿、香茅、迷迭香、佩兰……特别是冬虫夏草，多生长于较高海拔的高山草甸和灌木丛中，木里的地理位置特别适合虫草的生长，是木里出名的特产，有“软黄金”之说，也是许多老百姓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木里在藏语里的意思是美丽、辽阔、深远。它藏于横断山脉褶皱深处，与泸沽湖格姆神山一山之隔。县内最高海拔5958米，最低海拔1470米，全县平均海拔3100米，属于典型的高山、山原、峡谷地貌，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注定它成为丰富多样性的中药宝库。
沐着阳光，闻着药香，漫步于木里县城的大街小巷，这个凉山州唯一的藏族自治县，将她美丽的面容、辽阔的天空、惊世的秘境呈献给远道而来的我们。逛累了，选了一家咖啡店，坐在二楼宽大的露台上，两杯拿铁、一杯美式、一杯巧克力摩卡，一盘瓜子，头顶是蓝蓝的天、闲闲的云，四周是翠翠的青山；微风送来阵阵药香，与咖啡碰撞出韵味悠长。时光仿佛停止、不再流淌，我擅自将诗圣杜甫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改为“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遇”。
咖啡店对面就是香巴拉公园，上百桌药膳宴已摆开，颇有气势，令人期待。今天不但有草药集市，还有文艺演出和中藏医康养及民俗活动，更有重头戏药膳宴。食客们都是提前预订了座位，按桌号入座，井然有序。菜一道一道地上来：牛蒡子烧牛腩、党参炖整鸡、黄精炖猪蹄……这是传统的药膳菜品，其药用和营养价值大家上网一查便知，我就不再赘述了。而味道的鲜嫩，有种让味蕾在舌尖上飞翔的美妙。
如果你想自驾旅行来木里，最好选在端午节前到达。在浓浓的药香中，在群山怀抱中体验一次别有一番风味的端午药膳节，会让人终生难忘。